现场直播今日篮球赛

哨响之后

电子记分牌猩红的数字在倒数——三、二、一。终场哨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，骤然剪断了体育馆内绷到极限的空气。赢了。我们赢了。可那一瞬间，周遭山呼海啸的欢腾，队友们扭曲着狂喜的脸，都像被按下了静音与慢放。我的耳朵里，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空洞的撞击声，咚咚，咚咚，像战鼓的余响，又像某种庞大事物退潮后，裸露出的荒芜滩涂。

我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，汗水早已浸透战袍，此刻正贪婪地汲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意。肌肉深处传来细密的、延迟的酸楚与颤抖，那是四十分钟激烈对抗后，身体终于开始清点的损伤。指尖还残留着最后一次拨走篮球的触感，皮革粗糙的纹理，仿佛烙进了皮肤。刚才那决定胜负的抢断与快攻，电光石火，此刻在脑海里却一帧一帧，缓慢得令人心悸。对方的眼神，篮筐的方位，篮球旋转的弧线……画面清晰，却奇异地带上了毛边，像一部过度曝光的旧电影。

队友冲过来，用力捶打我的肩膀，吼着什么。我听不清，只是扯动嘴角。笑容大概是有了，因为我能感到脸颊肌肉的牵动。但情绪呢？那预期中应该喷薄而出的狂喜，像被一道无形的闸门死死拦住，淤塞在胸口，沉甸甸的。我抬眼望向观众席，那里是一片沸腾的、模糊的色彩。有人在高举双臂，有人在相拥而泣。这一切都与我隔着一层毛玻璃。我只是感到累，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疲惫，仿佛刚才那场被现场直播今日篮球赛所记录的每一秒，都抽走了我的一部分生命元气。

更衣室里，喧嚣被厚重的门隔开，世界陡然安静下来。我拧开一瓶水，从头顶浇下。水流过眉骨、鼻梁、嘴唇，带着一丝淡淡的漂白粉味道。我忽然想起比赛中的某个瞬间：第二节，我失位了，对方后卫像一尾灵活的鱼，从我身边滑过，轻松上篮得分。教练在场边的怒吼，此刻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。胜利的光环如此耀眼，却照不见那些失误的、狼狈的阴影。而它们，同样真实地构成了这场比赛，构成了我。

手机屏幕亮起，是朋友发来的信息：“看了现场直播今日篮球赛，太帅了！最后那球绝了！”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感叹号和表情符号。我盯着那行字，指尖悬在屏幕上方，良久，却不知该回复什么。最终，我只是按熄了屏幕，将它反扣在长椅上。

窗外，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。属于这个夜晚的狂欢，或许才刚刚开始。但对我来说，比赛已经结束了。我脱下湿透的球衣，换上干净的便服。布料摩擦过皮肤的感觉，如此平凡，如此真实。我将那件印着汗渍与荣耀的球衣，仔细叠好，放进背包深处。然后背起它，推开更衣室的门，独自走入那片属于胜利者、却依然疏离的夜色里。身后的体育馆，灯火通明，像一个巨大的、温暖的子宫，刚刚将我娩出。而前方，是通往平凡世界的、寂静的走廊。